雜談 140108

住在維多利亞的姑丈走了，對我來説，那是一種不知怎麽描述的哀愁。不像奶奶離開時候的那種大悲大痛，可是卻一直有股淡淡的緬懷在心中。

至今仍然記得二十多年前那個剛剛抵達加拿大開始小留學生生活的午後，姑丈在機場等著我與姑姑，開著他自己改裝的 VW 麵包車載著我們從溫哥華坐渡輪去維多利亞。我對這個國家的第一個印象，就是他迫不及待的上了渡輪就要去排隊吃漢堡的景象。從那時候開始，上船吃漢堡也變成了我的一個習慣。

在他們家居住的時間不算長，但是那短短幾個月内，把一個剛從溫室出來的少爺鍛煉成會砌水泥、換機油、砍柴或是鋪地板的就是姑丈。小小年紀的我，當時只覺得他爲什麽要這樣虐待人，明明在家裏我什麽都不用做，來了這裡除了課業，還要幫他弄那些比教材還難的東西。

但是隨著慢慢相處，聼著大姑媽講述他們在40多年前就身無分文地隻身來此移民的點滴，我逐漸能夠看到一個男人在經營自己家庭的背後，所背負的那些重責。也開始能夠體會這些生活上的粗活所帶來的經驗是難能可貴的。

儘管之後因爲姑丈退休後香港臺灣四處跑，沒有繼續同住，但是只要他回來，總是會把我逮住繼續做這些生活教育。

看他健壯的體魄，到了八十嵗還在自己做這些敲敲打打的工作，我們縂覺得他就算到一百嵗也沒問題。所以他的離開對我們而言或多或少是驚訝的。記得在醫生宣判不再繼續施用藥物後，我去看了他一次。在病床旁邊，他的頭腦清醒，説話中氣十足，眼睛耳朵也完全沒問題。就算明明知道自己的生命已經進入倒數，但他仍然能夠維持他理科教師的那種冷靜理性，與我們愷愷而談，絲毫沒有多人世紅塵的不捨，也沒有任何的畏懼。

對我而言，看慣了眷戀生命的感傷，這是第一次體會到原來面對死亡還可以有其他的情緒。不禁莞爾地想著，到了最後一刻，姑丈還是在教導我。最讓人想不到的是，知道自己女兒因爲工作關係沒辦法長時間在身邊看護，他問過表姐何時要飛，然後開始自己計算好時間，停止一切維持生命的藥物治療，接著離開。儘管死亡不是自己想選擇的，但是他仍然能夠理智的控制好，讓表姐在囘亞洲前有足夠時間幫他辦好後事。

這些年來，身邊的長者來來回回走了好幾個，或許到了一個年紀，就是要開始面對這樣的死別。想想如果真的有死後的世界，在天堂上他們應該也開始熱鬧了吧...